□任惜春
暮春,空气中飘浮着新翻泥土的气息,蕴满着花草的芬芳。这时节,是月季与牡丹争宠的时候,那一团团、一簇簇肆意怒放的姿势足以显示它们欲将孕育多时的激情喷薄而出。不过,白色的绣球花也不甘示弱地摇曳枝头,惹得你不得不佩服它的唯美与纯净。
在这日渐和煦的天气里,人们忙着犁田、刨田埂、播撒谷种。牛儿也开启了忙碌不休的模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它们的主人这时已不允许它们将过多的时间花在对绿草的细嚼慢咽上,尽管这时节是绿草最肥美的季节。
主人为了使它们更有力气投入劳动,不仅给它们备足了鲜嫩的莽草,还专门给添加了米汤浸泡的番薯丝。在一年一度的春耕中,毕竟一头牛顶得上十几个劳力啊!经驯化的牛会很乖地配合人们完成它们肩负的使命。初长成的牛犊即使是桀骜不驯,也要被鲜血淋琳地刺穿鼻子,扣上沉重的犁头。
主人“狠心”地拉紧满是鲜血的鼻绳,用粗粗的鞭子抽打它们,“逼迫”它们能够顺从地劳作。不用说,主人的鞭子也沉重地打在自己的心坎上,毕竟是自己亲手喂养大的知人性的牲畜呀!驯服了的牛犊则是个猛力的好帮手,成了主人青睐的宝贝。
田犁了,则要重做田埂了。锄去田埂上的杂草,往田埂填上一层厚厚的稀泥,用宽大的平锄分别从正面、两个侧面将其刨平,使其成梯状形。农人们的几下推拉便呈现一条新田埂,那娴熟的技巧甭提让你有多佩服了。
在等稻苗初长的日子里,得抓紧时机给田里上肥。那时很少有化肥,只是踩下一层嫩嫩的杂树叶。干这道活儿俗称“踏柴叶”。用现在的眼光看,这是一种地道的环保做法:将鲜嫩的树叶踩入稀泥里,经自然腐烂化为有机肥。
所有的田都要踩入这“肥料”,在很短的时间内干完这道程序,需要较多的人力投入。于是我们这等小毛孩也被派上用场了。有这种“柴叶”的山几乎是传统的那几座小山,这些山上的植物每年均遭割一茬,因此长得极低矮,嫩嫩的矮状的杂树极易让我们用草刀割下那一茬茬肥嫩的“柴叶”。
将“柴叶”挑回田间,摆家家式地将它们一把一把均匀地铺放在田里。“踏柴叶”便演绎成了一种游戏式的乐趣:暖暖的田水,细滑的田泥,裸露的小脚,肥嫩的柴叶,欲将柴叶踩入稀泥,先中间后两头,然后擎上整个人……
这时,没膝的田水惹得你小腿痒痒,细滑的田泥惹得你趾缝痒痒,“柴叶”也不失时机地招惹一下你裹捂了一整冬的小脚板……这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感觉,一如鲜绿的“柴叶”惹你养眼般舒畅。
此时的稻苗是见风就长,撒下没几天功夫,便钻出细细的尖脑袋,探出水面浮现一抹浅绿色。近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底下一颗颗饱满的谷粒。没过几天,便褪了稚弱,成绿油油的一片了。那整片整片的稻苗随春风摇摆,齐刷刷地滚起层层绿浪,送来一阵阵潮湿的、馥郁的、带着青草腥味的香气……
很快地,便到了稻苗“分家落户”的时候了。在大人的指导和示范下,半大不小的我们开始尝试着帮忙拔秧苗。傍在大人旁,学着连根拔起,一小撮一小撮地拔,生怕弄断或弄伤它们,小手盛不下了,递给旁边的大人。
大人则是神速地大把大把地拔,待满手了,极其熟练地分成两把,在泥水里晃荡几下就涤尽了根部的淤泥,然后将两把交叉叠放,腾出右手抽根腰间的稻草将其绕上一圈,打个活结,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将整把稻苗甩往田埂……
紧接着的插田这活便成了大人的事。看着他们能够随稻田的形状形成或笔直或弧形或弯转自如的秧行,这绝活般的技巧让你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他们。
直到如今,我仍觉得这些田事温暖着我:沐着春阳,浴着春风,用好奇、羡慕的眼光搜索着一些关乎白米饭的农事,能够给负重的大人干上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难道不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幸福吗?

